不管它是叫云梦泽、云梦大泽,还是分别叫云泽、梦泽,这都是中国大地上最美妙的名字。相比之下,西湖、东湖,金湖、银湖,洪湖、巢湖……诗意顿失。
每次经岳阳,过洞庭,越长江,走江汉,我都会在大地上深情凝望,寻觅着那片曾经像云一样飘荡于中国历史的天空,梦一样浮游于中国文学江湖的神秘水泊。
也常常感叹,如果它还健在,应该是华夏大地上最浩荡、延绵的巨浸。仅仅二千多年时光,这样的大泽就消失如鹤了,如同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罗布泊和楼兰古国,徒引诗人之叹和游者之思。一万年里又会发生了什么?几十亿年里地球上又曾发生过什么?楚王狩猎云梦泽,孙叔敖作云梦之池,曹操败走华容道,不都只是那渺渺烟波里的一圈涟漪吗?
云梦泽最早见于《左传》:“初,若敖娶于云阜。”又在《尚书·禹贡》、《吕氏春秋》、《墨子》、《周礼》、《战国策》等先秦文献中频频出现,基本是云梦一体的。至西晋,史学家杜预提出:“江南为云,江北为梦。”《汉阳志》亦说:“云在江之北,梦在江之南。”云梦泽以长江为界,分为云泽和梦泽,涵扩了今天湖南的洞庭湖区和湖北江汉平原上的湖群。在秦汉以前,是由有涨有缩的水体连在一起的湖泊和沼泽超级群落。
那时的长江,流到荆楚,弥漫开来,江湖不分,水位随季节消长,巨大的体积成为洪水的调蓄场,泥沙淤积,先出小滩,再出大洲,垦殖随之,堤坝继起,云梦泽便慢慢蜕化成江北的湖群和泽地——沦为楚王的狩猎场和历代移民的围垦地。长江以南的八百里洞庭湖,“气蒸云梦泽,波撼岳阳城。”也陷入逐渐萎缩的命运。
燕山运动中,两湖平原地层下沉,形成江汉-洞庭拗陷。长江突破巫山后,在两湖平原上摆动,并未形成史前巨湖。今天的江汉平原,在其孕育期,也是湖群、沼泽、洼地、漫滩、阶地、残丘的综合体,正契合“云梦”或“云梦泽”的样貌。汛期洪水漫溢,便蓬勃成云梦大泽。这样的景象,年还曾“回光返照”过,面积达到1.4万平方公里。年、年再度出现,面积已小了些。洪水退去后,“云梦大泽”又分裂成江汉平原上的湖泊群落了。
然而,这些湖泊,也如战国初期的诸侯国,处于不停地此消彼长中。南北朝时,云梦泽的巨大遗产中,还能见到大浐、马骨、太白的湖名。至唐宋,已没有大浐湖的记录,马骨湖也“春冬水涸”。太白湖在明末还是江汉平原上老大,在十九世纪已退化成泽,再后来就再蜕化成田了。现在,取代太白湖地位的是洪湖,它诞生于十九世纪中前期。上世纪50年代,江汉湖群仍拥有多个百亩以上的大湖,总面积在平方公里以上。80年代,湖泊数量锐减为多个,面积已不足平方公里。这便是云梦大泽的垂垂老态了吗?
如今,湖北省正力行退垸还湖、借汛还湖、退田还湖、退渔还湖的之举,云梦大泽的恢宏景象固然难以重现,“千湖之省”的荣誉或可恢复。当我漫步于东湖的梅园,沐浴于梁子湖的细雨,迎立于涨渡湖的夕阳,垂钓于斧头湖的汊湾,虽然不见云梦泽的浩渺烟波,却也陶醉于它的子孙们的粼粼清波。
世间人事,也如水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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